關於跑步,我說的其實是…… - 關於村上春樹,我說的其實是
讀村上的書讀了十年之後,我開始發現,自己已經不能再輕易地對別人說“是的,我很喜歡村上春樹”。
村上春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作家?作為一個被林少華譯本啟蒙的村上讀者,在讀完了村上春樹所有作品的林少華譯本、並認真體會了賴明珠的譯本之後,我開始對這個問題越來越疑惑,並開始懷疑自己在過去十年裡讀的並不是村上春樹。那個通常被貼上“憂鬱”、“游離”等標籤,並一度成為內地小資教父的作家,並不是常人想像中的樣子,至少,在賴明珠的譯本里,他是另一個幽默又樸實的存在。
在村上的新書《關於跑步,我說的其實是》(內地譯為“當我談跑步時我談些什麼”)裡,村上春樹第一次向讀者講述自己的生命體驗,即作為作家和跑者的他,在從事這兩件事時經歷、體驗和思考到的一切。這本手記模樣的集子裡,沒有挪威森林式的愛情,沒有村上其他作品里奇譎恢宏的想像力,也沒有他曾嘗試的紀實文學般對社會的拷問和審察,有的只是一個孤獨的男人從30歲到50歲,在二十年間默默向地平線跑去的身影。
跑步,兩條腿交錯地向前邁進的這一枯燥動作,並不是那麼富有情調、那麼有文藝氣息、那麼有偶像效應的。
台版的賴明珠譯本由於是豎排,所以我讀得很慢,一字一行的節奏中,竟然找到了長跑者的速率,其間村上春樹像個小孩般抱怨長跑的艱辛,說“想死了”之類的話時,我總是能笑出聲來,而且是那種沒心沒肺的笑法。再讀施小煒的譯本時,我卻怎麼都笑不出來了。跟林少華相比,施小煒這個旅居了日本多年的學者的譯風上自然了許多,但仍然不盡如如人意。除卻把“甜甜圈”譯作“多納圈”,把“Runner Blue”譯作“跑者藍調”(賴明珠譯作“跑者的憂鬱”)這些細節上的錯誤外,通篇流暢得像是中文作家寫的中文文章。村上春樹行文的口語化、深受美國文學影響的遣詞造句方式,並沒有得以體現。也許內地譯者們永遠都找不到翻譯村上春樹的語氣,我有些氣餒地想,在整個社會經濟層面和文化構成方式都相差極遠的內地和日本,在村上寫下“草莓慕斯”只能被譯作“草莓煎餅”這樣不可解釋只可嘆氣的差異化語境裡,我們也許還要等很久,很久。
“我一面跑,只是跑。原則上是在空白中跑著。反過來說,或許是為了獲得空白而跑的。……我是我,我也不是我。這樣覺得。那是非常安靜的,靜悄悄的感覺。所謂意識並不是什麼了不起的東西。”在讀完了整本《關於跑步,我說的其實是》後,這是最讓我無法忘懷的句子。同樣作為一個寫作者,我深深體會到那種用體力帶動筆力跟腦力激戰的困境,也同樣渴望著那種安靜空白的片刻。
村上春樹是一個什麼樣的作家?在他離諾貝爾獎越來越近的今天,在他已經向60歲邁進的今天,我相信他在“敏銳、公正,而且溫柔地讀取世界的真相”,就像他在評價自己喜愛的費茨杰拉德時所說的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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