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ZEЯRO - 無用而美好的東西
那天我收到了黃金版的《ZEЯRO》,因為有過把書口刷金的書“搓白”的慘痛經歷,所以猶豫了好久才決定拿上班車在路上讀。
作者松田行正是日本老牌的平面設計師,但敢把同一本書做黑做橙做藍直到做成一塊金磚,還是要有些勇氣的。早先他在訪談中說過,這個時代要做“有存在感的書”,他是真的做到了,左手邊這幾年來堅定地把持各種GUCCI、COUCH的大姐第一次對我手裡的書產生興趣伸過頭來,——這也算是“黃金屋”招來了“顏如玉”吧,對不住姐夫啊——右手邊北大畢業永遠在大號手機上狂抹電子書的大哥也對早已不在他採購範圍內“昂貴”的紙書投來了興趣濃厚的目光,我趕緊把書翻到西夏文那一頁,感覺倍儿有面子。
紙質書往何處去?這個問題在我腦袋裡盤旋了很久,眼前這種戲劇性的態勢正好給出了一個可能的答案。由於糟糕的電子版權保護情況、肥大的出版利益鏈以及相對數量極少但絕對數量仍然巨大的藏書癖患者這些因素的長期存在,紙質書消亡這件事情估計不會在太短時間內發生,但它可能會走向一道“窄門”——極少的印量、極精的包裝、極高的價格、極多的文本外附加價值,總之在“閱讀”這個已經有無數種替代實現形式的基本功能之外,紙書本身可能會成為一種收藏品,甚至藝術品。
松田行正似乎一直在從事著這種實踐。這本定價達到三位數的中文版《ZEЯRO》已經出版了數種色彩的版本,整個裝幀風格可謂“低調的奢華”,不但封扉書口全刷成同一色彩,護封圓形小洞和封面文字方陣的機關居然用整整一頁多的篇幅才全數解釋清楚。初拿到此書的人一定會為這種在裝幀上堅持不懈折騰的精神所迷惑——一本書而已,這些花活玩得有什麼意義呢?其實當它吸引你拿起它的時候,裝幀的任務已經達成了大半。現在的圖書市場,雖然裝幀佳美的書並不一定暢銷,但若裝幀糟糕則基本上提前自絕於銷售和讀者了。
妙的是翻開此書依然很難直接把握其內容,待深入研討一番會發現,說得好聽點這是本收集了古今各種符號的神秘主義辭典,說得直白些它是本“無用之書”,收藏的是已經不再使用的各種無用之記號,它唯一能夠想像出來的用處就是給想要標新立異又不願自造宇宙的寫作者們當作創作參考。
看上去無用過有些過度招搖的裝幀(包括囂張的價格)加上真正已經無用的記號大集合,眼前這本《ZEЯRO》就是這樣一本書,並且它一印再印,更換顏色更換語言,被更多自封愛書人的傢伙秘密收藏。有時候無用這件事情本身就很美好,如果不拿出足夠的時間探尋無用之物的無用奧妙,那這一生反而缺憾更多。當隨著收藏家掃蕩完時光留下的無用之物的庫房,雖然仍舊兩手空空,卻會更加珍惜破解秘密的過程,人生之事十之八九若此
《ZEЯRO》雖然採取了字典般的編寫體例,但作者在講述如此輕鬆的題材時除了一本正經地告知來之不易的背景資料時,常常夾入一些自己的敘述,有種看似笨拙的小聰明,增加了閱讀的趣味又不致於使讀者厭惡。比如講到“共濟會、卡利奧斯托羅伯爵的魔法字母”時,對於這個開設共濟會埃及分部、全歐巡禮搞催眠術治療、發現長生不老靈藥、販賣美容水和回春藥、因詐騙被捕入獄、法國大革命獲釋、再被當作異教徒判處終身監禁、在獄中被毒殺身亡的傢伙,只來了一句“真是波濤萬丈的精彩人生”,讓人發噱。
“ZEЯRO”這個書名來歷較為複雜,那一大段解釋大概只有作者自己最清楚意思,但大抵是因為對於“零”的多種含義和在各種文化中的形態與意義演變大感興趣而有了成系統的收藏和最終的本書。“零明明代表'無',但只要加上去,卻讓數字變得無限大。”這倒正暗合了前面對於“無用之物”的討論。當年吳冠中說過一句令人震驚的“筆墨等於零”,是說不要脫離畫面本身評判繪畫技術,反過來講,那些看似無用的污團亂線若情境相合,也能從無用的“零”變成具有極大價值的神品。畫如此,文字如此,記號如此,書亦如此。
比較奇怪的是書中居然沒有收入著名的克林貢語和語言學教授托爾金大人的精靈語,可能是因為這些符號由於眾多粉絲的推廣成為了能夠流傳使用的記號,不符合此書收集現在已不被使用記號的主題。(同樣的道理,它沒有收入下面那位推薦的小偷暗號大全也就可以理解了,因為它們還在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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